長樂宮。

顏若頭發淩亂、衣衫不整地倒在地上, 原本精致的臉蛋妝容淩亂, 她痛苦地捂著自己的肚子, 嘴裏不斷地發出絕望地呻吟。

哪還有昔日寵妃的樣子。

她的裙角上沾滿了血跡，昭示著一個生命被無情地剝奪。

白幼窈靜靜地坐在一旁, 她的手中擺弄著剛剛沏好的茶, 溫度適中, 香味四溢。

顏若曾經的貼身婢女奄奄一息地躺在一旁，明顯是受過了酷刑, 原本青蔥一般的手指血跡斑駁, 血腥味蔓延在空氣中, 白幼窈卻不為所動。

豆蔻染紅的指甲與瓷杯交相輝映, 刺的顏若滿眼通紅。

她忍不住出言詛咒：“白幼窈，你不是最自視清高嗎, 如今做出這樣下作的事, 你又憑什麽站在扶宸的面前？”

嘭。

茶水濺出，瓷杯碎裂。

顏若被這聲音嚇得縮成一團, 只看到一雙小巧的玉足站在自己的面前，她生怕白幼窈再做出什麽讓她痛不欲生的事情，連忙道：“當初的確是我讓你沒了一個孩子，可現在我的孩子不也是被你殺了嗎？咱們兩個一筆勾銷, 不然等到皇上醒來, 你也不會有好日子過！”

一筆勾銷？

白幼窈勾起了嘴角，居高臨下地站在顏若的面前：“你以為你還是那個被宋扶宸寵愛的妃子嗎？顏若，我倒是很同情你, 至始至終，宋扶宸從來沒有愛過你，你卻為他掏心掏肺？”

“再說了，你真的以為今日之後，宋扶宸還能醒過來？”

顏若驚恐地張大了眼睛，白幼窈的意思是…

只見白幼窈捂住嘴唇笑了笑，聲音銷魂刺骨：“顏若，你還真是幼稚。”

“白幼窈！”顏若不管不顧地大聲叫了起來：“你若是對扶宸下手，別怪我對你不客氣。”

啪。

白幼窈反手就是一巴掌，毫不客氣地打在了顏若的臉上。

“你現在是以什麽身份和我說話！”

三分淩冽的話語，讓顏若明白自己現在的處境，白幼窈明顯是不願意放過她的，她連自身都難保，又怎麽對她不客氣。

顏若的臉上露出了苦笑。

她明明是女帝身邊最出色的暗探，是什麽時候開始，自己竟然慢慢淪落到這個地步，若當初不是自己執意跟著宋扶宸，又怎麽會和自己的妹妹互換任務，又怎麽因心生傾慕，廢了一身武功。

對了，妹妹！

顏若的臉上閃過了劇烈的掙紮，只要自己還活著，就可以去尋求妹妹的幫助，她可以去求妹妹殺了白幼窈！

只要她活著。

……

書房內，沈之瑤端坐在案前的書桌上，旁邊有剛搬進來的軟塌，易昭烊懶懶地躺在上面，不停地往嘴裏丟點心，完全沒覺得現在的氣氛有多麽的窒息。

螢流跪書案前，額頭上是止不住的冷汗，她今日被沈之瑤叫到書房裏，一向好脾氣的小姐二話不說就讓她跪下。

沈之瑤沒有開口，她也不敢問為什麽，只能咬緊牙關跪著。

她已經很久沒有被人這樣處罰過了。

“你可知道，今日我為何讓你跪在這裏。”沈之瑤不徐不疾地開口，給螢流說話的機會。

“奴婢不知，若是奴婢有什麽做錯的，還請小姐明示。”

沈之瑤搖了搖頭：“你並沒有做錯什麽，服從是暗衛的天性，自然要為主子鞍前馬後。”

螢流的身子不受控制地一動。

她擡起看景看著眼前的人，腦海中又回到了當年她們相遇的場景。

那時候的沈之瑤剛剛回到鳳陵城，因著沒人管束，到處興風作浪，不是今天去偷李大人家的瓜，就是明天拆了宋大人的馬車。

她第一次見到沈之瑤，小姑娘正大口地嚼著雞腿，老太監跟著她的後面直喊哎呀，她窩在角落裏，渾身灰撲撲的，與明亮鮮艷的沈之瑤形成了鮮明的對比。

或許是她的眼光太過炙熱，沈之瑤很快地就發現了她。

小姑娘咦了一聲，走到她的身邊：“你會武功。”

她遲疑地點了點頭，眼睛卻一直盯著姑娘手中的雞腿。

沈之瑤拍了拍腦袋，把另一個沒有動過的雞腿遞給她，又命修公公給她買了一碗熱粥。

這是她從小到大吃過的最好的一頓飯。

她沈默著吃完，鍥而不舍地跟在沈之瑤的後面，終於變成了她的貼身暗衛。

那日沈之瑤笑著指著她：“從今天開始，你就叫螢流。”

如果一切都是像故事中初見的那般完美，該多好。

可惜從來不是。

她是女帝身邊的暗子，是生活在灰色地帶最為卑賤的奴隸。

暗衛的選擇是殘忍的，終日裏只有無數次揮刀練武，和慢無休止殺戮，她最開始也會害怕，可當她殺了第一個人的時候，她就再也沒有害怕過，如果不能殺了對手，那她就只能死在昏暗的地下。

在殘酷的訓練中，她與暗七之間建立了友誼，二人以姐妹互稱，扶持著通過了最後的考驗。

那是在她年少的時候，唯一的一點溫暖。

她們很快就接到了自己的任務。

她的目標是跟在宋扶宸的身邊，將他的一切行動報告給女帝，在必要的時候，要了宋扶宸的性命。

那日她再一次地看見了暗七，卻是她哭著求自己，要與她互換任務。

她的任務是監視沈家嫡女，沈之瑤。

女帝並不在意是誰完成了任務，她所在意的是有沒有人暗示地稟報上來，當然，她的暗子並不只有一個，如果有人背叛，另一個人很快就會了結背叛者的性命。

她知道姐姐動了不得了的心思，可姐姐心意已定，說什麽也不願意回頭，她只能出宮。

她擡起頭，眼睛裏有不可察覺的害怕：“小姐…”

沈之瑤把白幼窈的畫卷扔在地上，螢流至此已經全部明了。

她不僅知道她是女帝的人，更知道是自己把白幼窈的信息賣給了顏若。

螢流的嘴角微微顫抖，嚅囁著半天，沒有說出話來。

沈之瑤淡淡說道：“當初，把宸王妃人選告訴給顏若的人，就是你吧。”

“其實這件事情也並非什麽大事，白幼窈既是女帝身邊的人，無論如何都會嫁給宋扶宸，可是你把彌生閣，也賣給了顏若。”

若非顏若被愛情沖昏了腦子，沒有留意到螢流的提示，沈之瑤是彌生閣主人的事情，一定會被宋扶宸知道。

“你偷偷進了我的書房，看到了多少東西？嗯？”

“小姐…”螢流想要解釋：“我以為，你一定會沒事…”

“螢流。”易昭烊的聲音冷了下來：“阿瑤再厲害，也不能成為你出賣她的理由。”

僅僅是因為沈之瑤沒事，就把情報隨意賣給她人，若是要宋家的人知道沈之瑤是彌生閣的主人，激起了那群人的貪婪，各方的動作都向著沈之瑤去，後果不堪設想。

螢流低下頭，眼睛裏閃過一絲絕望：“小姐既然早就知道，為什麽還留著我。”

沈之瑤擡了擡眼皮：“大約是殘存了一些憐憫吧。”

“那今日，為何又提了出來。”一直這樣憐憫，難道…不行嗎。

螢流的心裏帶了一絲僥幸，如果姐姐是她灰暗的生命裏的溫暖，沈之瑤就是她生命裏的全部的光芒。

現在，連這一絲光芒，都要被熄滅了嗎。

沈之瑤把腰間的令牌遞給螢流：“今夜宮中會發生一些事，你且去未央宮看看吧，若是還願意回來，你便回來，若是不願，你我主仆情誼今日斷絕，從此山高水長，再也不見。”

未央宮中，是姐姐。

螢流頓了一下，接過了令牌。

……

白幼窈望著窗外，覺得時辰差不多了，命下人全部離開，一個人和顏若對坐。

說是對坐，實則只有白幼窈安穩地坐在椅子上，顏若倒在地上，一身血汙。

門窗劈啪作響，一陣疾風撞開窗帷，帶來涼爽——

冰涼的匕首抵在她的脖頸。

她嗤笑一聲：“你來的倒是快。”

螢流的聲音低沈：“你想要幹什麽？”

“我想要幹什麽並不重要，你只需要知道你的姐姐都幹了什麽。”白幼窈的手指捏住匕首，輕輕地推開。

“光是宋扶宸的腦子，他能想的出來削減糧草，讓易昭烊為官的消息？”

白幼窈的眼睛裏帶著嘲笑：“她甚至派人去刺殺沈之瑤，身為沈之瑤的貼身暗衛，你應該不會不知道那是些什麽人吧。”

她跟隨小姐前去洛城，幾次她們二人都被刺客圍殺，那些刺客和影閣的不同，異常狠毒，每個人的實力都不在自己之下，正因為這樣，小姐為了救她，還挨了一劍，幸好傷口不至斃命…

現在想想，那些人的武功路數，竟有些熟悉。

螢流的手指一松，匕首從她的手間滑落。

她本以為，顏若的存在對沈之瑤並不能構成威脅，誰知，她竟是想殺了沈之瑤。

也許是聽到匕首滑落的聲音，顏若勉強睜開了眼睛，正好看見盯著她的螢流。

她像是看到了希望：“阿九！阿九救我！”

螢流卻後退了兩步。

顏若楞了一下，像是明白了什麽，她踉蹌地站起了身，滿臉淚痕：“你知道了是不是，你都知道了，你現在也不要我了是不是。”

螢流只是問道：“是你派出的刺客嗎？”

顏若哈哈大笑，像個瘋子一般撲向螢流：“是不是我又怎樣，你們都喜歡她，都為她生為她死，宋扶宸是這樣，你也是這樣！她沈之瑤何德何——”

啪。

螢流咬著牙關，狠狠地打了顏若一巴掌：“姐姐！”

“阿九，我早就說過你的心太弱了，就算你知道這一切，也不過是在這裏打我一巴掌。”顏若輕蔑地看著螢流，冷笑道：“你和宋扶宸一樣，都是些自以為是的東西。”

螢流想要反駁，卻不知道如何說出口，只能咬著牙不說話。

白幼窈吃吃一笑，顏若的武功早在多年前就廢去，又被她餵了毒藥，也活不了多久了，今日無論螢流是殺了她還是帶她走，顏若身死，不過是時間問題。

她的目光向明武殿內看去，那裏才是她的歸宿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 對於螢流，只能說是一步錯，步步錯了，她對沈之瑤忠心耿耿，但也邁不出曾經的情誼。

至於她的結局，番外一就會提到。

小劇場：

易昭烊：阿瑤，我永遠都不會背叛你的。

沈之瑤：我知道。

易昭烊：弟弟，我也不會背叛你的。

宋明熙：那我和沈之瑤你選誰？

易昭烊：對不起，你是誰？

宋明熙：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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